偷西瓜作文
一看題目,有人或許會問,是誰偷西瓜,是你自己嗎?
嗐,不瞞各位,不好意思,還真是我本人!
看不出來?你也做過這雞鳴狗盜之事?
真對不住各位一直以來對我的高看。我怎么就不可能做過這樣為人不齒的事?須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趁人不曉拿別人的東西,天知地知我知東西知。天不說地不說東西更不會說,如果我不說,又有誰能知道呢?圣人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為。理是這個理,事卻不是那個事,可千萬別聽信了這蒙人的鬼話,那都是圣人哄哄老實巴交的平頭百姓的。說什么竊鉤者誅竊國者侯,說什么茍且偷生,說什么偷香竊玉的,還不都是那些貴人所為,還不是照偷不誤?所以,三十多年前的一次偷西瓜的經歷,我非但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我不但引以為榮,還時時神往,時時咀嚼藏匿其中的驚險經歷和無窮的快樂。
那時的我正讀小學四年級,除了學習,所做的事只有兩樣:想法子怎么玩和想法子弄點吃。玩的最快樂的是做軸承小車在曬谷場上推著跑。到農機場弄來幾個軸承,至少得有三個,兩個做后輪,一個做導向輪,又用木板釘一個方形的框架。一人坐在框架上,叫小伙伴奮力推,曬谷場上就響起一陣飛機開過似的隆隆聲,將水泥地碾出一道道白印。有時推猛了,轉彎不及,連人帶車滾出去,褲子膝蓋磨破了,手掌摔出血了,嘴里蹦出牙了,這樣的事是免不了要發生幾回的。手出血、嘴蹦牙還不至于被家長罵得狠,而好端端的一條褲子破了,回去再受一頓皮肉之苦,卻是無論如何也免不了的。所以,那時我們的幾個小伙伴一個個戰功卓著,捋起褲腿來,膝蓋上沒有傷疤的是一個也沒的,那都是想法子玩的英雄印記啊。
還有一項玩的頗具技術含量的,是制作火柴槍。做火柴槍最重要的材料,就是自行車鏈條。看到小伙伴一個個像小兵張嘎似的神氣地舉著火柴槍,在村子里瘋跑嘶殺,就恨不得立馬將家里那輛車座震得屁股生疼且時常掉鏈子的永久牌自行車拆了。車子雖然老態龍鐘,卻依然如伏櫪老驥志在千里,父親還得仰仗它走村入戶給人家做木工,急著加入小兵隊伍的我只好厚著臉皮向伙伴們討要鏈條。終于手握武器名正言順地擠入隊伍,那時的心里有著怎樣一種莊嚴和神圣啊!只是火柴槍費火柴,五分一盒的火柴“啪啪啪”沒幾下就打完了,有時只能偷偷地往外帶。當然,總有被發現的時候。至于做彈弓,掏鳥窩,賭豬草,這樣的玩,都是稀松平常的事。講到賭豬草,有些人可能不明白。那時家家戶戶養豬,豬吃的可真是草,不像現在是食堂酒店的泔水,所以養一頭豬要十十足足地養上一年才行。我們這些男孩子也加入到打豬草的隊伍,努力去填滿那終日晃蕩的總也吃不飽的豬肚子。打豬草總是枯燥,于是想出每人出一把草,然后往天空扔割草刀,誰的刀落下來插入土中的難度系數最高,這一堆草就歸誰。那樣的打豬草,真是快樂無比。
好,說了這么一大堆廢話,該講講偷西瓜的事了。偷西瓜吃,當然為了這張好吃的嘴。好吃,并不是因為那時沒吃。當時家家戶戶雖然吃得不怎么有油水,但我們那些個小伙伴卻從來沒有嘗過挨餓的滋味。我們的好吃,就為了吃個新鮮,吃個樂趣。哪里蘿卜不辣,哪壟番薯可挖,哪家枇杷先黃,哪家桃子變紅,我們都基本清楚,瞅個機會必要先嘗嘗的。
村子后面是一大片集體的茶園,緊貼著茶園北側的是不高的雙峰山。山上有野楊梅、野柿子樹,成熟時節我們也不忘光顧。茶園的西側是不高的土坡,俱是一色的紅土,生產大隊便組織一撥人組成綠化隊,在這山坡上栽種桔樹。桔樹栽下去的頭幾年,還沒能坐果,我們所惦記的便是那層層梯田的桔樹間套種的碧綠西瓜了。
我們管種桔樹的土坡叫桔子山。桔子山上,我們也是常去的。上面還有兩棵果樹,一棵是野棠梨樹,成熟的果子還沒有櫻桃大,我們叫它“雞污棠梨”。雖然枝條上盡是尖銳的刺,但這點尖刺難不倒我們,經霜的野棠梨吃起來甜甜的,酸酸的,真是好吃。還有一棵就是苦櫧樹,就是碧云洞野櫧林的那種樹,將果子炒熟了吃,有一種別樣的風味。到底什么風味?請原諒,我也說不上來。另一個吸引我們常去桔子山的原因是,上面新蓋的屋子里養著好多紅眼長耳的長毛兔。那些兔子瞪著血紅的眼睛伏在竹制的籠里,一刻不停地吃草,籠子下面是一堆花生仁大小的糞便,雖然屋子里充斥著一股難聞的氣味,但我們依然很好奇很興奮。等到家里也做好了竹籠,買來了小長毛兔,我們也像那些綠化隊的人不停地割草來喂它們時,那份好奇和興奮早已淹沒于那股難聞的氣味中了。
田野間吹到臉上的風一天天熱起來,桔子山上的西瓜也一個個吹大了,憨態可掬地窩在草叢里,讓我們垂涎欲滴。可是,那是集體的瓜,有隊里的人在看管。看瓜人見我們幾個毛孩一走近,就發出警告。
暑假的一天,一輛綠色的吉普車開進村子,那時的我們根本不知道這是吉普車,從來沒有這么近距離看過車子的我們快樂地追著汽車跑。車子里面,忽然探出一個腦袋,操著杭州口音(杭州口音我是熟悉的,我們村有嫁到杭州郊區的,她的孩子與我年齡相仿,每年來拜大舅的年,我們就熟識了)問,到桔子山怎么走。我當時因為緊張說得結結巴巴,這樣我就失去了一次在十一歲就能坐上小汽車的光榮經歷,實在是無比遺憾。比我年紀稍大幾歲的一個,他自告奮勇愿意帶路,于是,車子就載著他在我們萬分羨慕的注目禮中往桔子山搖晃著開去。
后來,我們終于知道了,那吉普車是來買西瓜的。我們幾個小伙伴憤憤不平,憑什么你個杭州人沒有種過一棵瓜苗,沒有撒過一粒長毛兔屎,要吃我們這山上的西瓜啊?當然,我們這些毛孩子也沒有種過一棵瓜苗,也沒往瓜秧坑里倒過一粒長毛兔屎。但我們當時不是這么想的,既然你外地杭州人能吃,我們自己村里的孩子嘗嘗鮮有什么不可以?我們幾個孩子趁著看瓜人與杭州人說話的工夫,貓著腰向緊靠近東側茶園的瓜地摸去。我摘了個大的,抱起就往茶園跑,三兩下就躲入了高過我們一頭的老茶葉蓬中。可怎么帶回去呢?思來想去,還是先藏在茶園,第二天來取。
另外的小伙伴究竟有沒有偷著,有沒有逮住,現在回憶起來沒有一點印象。我只記得第二天一個人去取西瓜,在一壟壟的茶樹間來回走了數遍,沒有找到。第二天又去,還是沒找到,是哪個該死的偷去了?不死心的我第三天還去,就在快泄氣的時候,發現那圓圓的西瓜泛著碧綠的光澤,安安靜靜地躺在茶樹根旁。
嘿,你還別說,這瓜可真甜!我敢拍著胸脯說,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吃到過這么甜的西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