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門口有棵楊槐樹,生長在臨街南屋的窗下,旁邊還有一塊大盤石拌著它,相互依托,構成一幅畫。
春的季節,百花齊放,五彩斑斕,楊槐卻邁著穩健的步伐,在枝條布著新芽,溫暖的陽光叫芽慢慢放大,不參與這春的爭霸。
初夏來臨,團團成串蝶一樣的白花,放著清香,在枝頭搖掖,綻開笑臉,好似一朵朵白云,開的波瀾壯闊。成對的葉,層層迭迭,遠遠近近,呈著深淺不一的綠色,透著背后片片藍天,顯得那么遙遠而深邃。如果置身其間,會勾起你對昨天的回憶,暢想那美好的明天。
秋風吹來,葉子變黃,披著晨光和晚霞的它,好似琉璃瓦,遠處看來,整個樹冠象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一串串飽滿沉甸甸的豆莢,微風中時隱時現,這是兒女們的家。
數九隆冬,它的身軀更顯得堅實、挺拔、高大。頂端那粗細不一,伸向四面八方的枝叉,和著那自然彎曲的細條,形成清晰的脈絡。毫無遮攔的展示著它那多姿的形態。薄薄嚴霜裹著無數扭扭曲曲的細條,好似蒙著白紗的少婦,立在門口。更象颯爽英姿馳騁疆場的女帥,揮馬揚鞭,英俊自豪。楊槐有婀娜多姿的美,也有那骨子里的堅強,精神的剛毅。若站在樹下,仰望其冠,還有那萬條小溪千條河,匯入長江歸大海的感觸。它的美我無法形容,無法比喻,倒是樹叉上的喜鵲唱出最恰當的話:嘰喳,嘰喳,這是我美麗的家。
聽媽說:我就出生在這臨街的南屋,在襁褓里,剛剛睜開縫兒似的雙眼就朝著它。滿一百天,媽第一次把我抱出戶外,就坐在楊槐旁的盤石上,我滴溜溜的小眼瞪著它的葉,看著它的花,吸進第一口清新的空氣,聞著大自然的第一股芳香。后來,我在盤石上學會了爬,又依著它學會了站,在它的樹蔭下邁開了人生第一步。
童年,在楊槐下,聽媽講那久遠的故事:夢母三遷,穆桂英掛帥,岳飛精忠報國,楊三姐告狀,秋瑾沖破封建枷鎖,好多好多……媽活龍活現的講著,我興致勃勃的聽著,潛移默化的悟著作人的道理,塑造著自己的靈魂,給我留下了難望的記憶,享用終生的財富。這里還是我和伙伴唱著歌謠,跳著皮筋,喜笑玩耍的好地方。
我七歲那年的九月一日,背著書包,迎著楊槐那披著霞光的笑臉,媽領著我,邁出家門,開始了求學的路。自此,它每天清晨都這樣把我送。在這兒,我聽著媽的叮囑:“聽老師的話……”我蒙昽的意識到,老師會象媽一樣伴我長大。媽依著楊槐的干目送著我,我揮揮小手,向媽,又好象是向它,說聲再見。
隨著知識的增加,年齡的增長,我常在皎潔的月光普灑大地,夜深人靜的時候,來到樹下,坐在盤石上,仰望掛在天上的明月,有時思考著:白天學的數理化;有時想象著:語文課本里一個個鮮活的人物。尤其魯迅先生筆下的孔乙己——封建社會里的一個貧窮潦倒迂腐的讀書人,活生生的在你眼前,說著、立著、走著、爬著,叫你體味那個社會制度下的人和事;有時背誦著:朱自清的散文——荷溏月色,那優美的表達,如詩如畫,把我帶進學子們想往的北大;無數個這樣的夜晚,叫我感受著自然科學的深奧和文學的魅力與偉大。我雙手捧著臉,遙望那湛藍的天,群星璀璨,一閃一閃,引我暢想未來。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正當我處在含苞欲放的時節,極左路線如猛烈的寒風,刺的我徹骨冰涼,它那泰山壓頂之勢,使我感到委屈、消沉、自悲、喘不過氣。苦!苦!苦!盛過黃蓮。貧窮壓不倒人,疾病并不可怕,政治因素能叫你垮。因為你的命運是別人掌握,風暴中不容分說,只有低頭沉默。對于朝氣蓬勃胸懷壯志的我,心中一片沙漠。苦悶著,沉思著,不知天在哪里?不知路在何方?我依著楊槐,痛苦的淚水,似黃河咆哮而下。釋放著心底的委屈,洗刷著精神的頹廢。陣陣的清風,股股的槐香,撫慰著我受傷的心靈。我摸摸楊槐的干,那么堅強。我看看它的葉,在微風中搖搖擺擺,泰然自若,樂觀向上。我在痛苦中尋出了一條自己的路——咬牙看書學本領。一頭扎進了知識的海洋。
※本文作者:廣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