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塘,是留在心底最深刻的烙印,今生再難將她從記憶中抹去。
——題記
我來了,西塘!
兩年來,你一直是我的夢啊,知道嗎,西塘?最初與你相遇,是在那則優美的電視音樂散文中,那黛瓦白墻的老屋,那幽深狹長的弄巷,那波光粼粼的小河,那夜色里紅燈籠的幻影,都仿佛無聲地訴說著悠遠的童年往事。就這樣不經意間,我為你砰然心動,從此為你魂牽夢繞。
是的,西塘,你是我的一個夢,一個走近了怕破碎的夢。我怕游人的嘈雜消逝了你的淳樸,怕世俗的貪婪玷污了你的純凈,怕你是另一個商業化的周莊。如此憂疑相間,夢魘相纏,我竟不敢輕易踏入你的懷抱。
然而,夢久需踐行,心心念念間,抖落一身的風塵,這個暮靄初降的時刻,我悄然走進了你——西塘。
人力車穿街走巷,我貪婪地瀏覽著你的面容。鎮上街河并行,橋路相接,通幽有徑;民居臨水而筑,青檐錯落,幾步一埠;河畔垂柳搖曳,紅燈高掛,酒旗飄搖。登上“環秀橋”,只見炊煙繚繞,綠波蕩漾,船櫓咿呀,猶如一幅濃淡有致的水墨丹青。西塘,僅僅這些,你就已讓我醉了,醉了……
隱約傳來悠揚的樂曲,聞聲尋去,原來是一班藝人立于烏篷船上,伴著淺唱的槳櫓,演繹著江南絲竹的宛轉。紅紗燈籠次第亮了,高高低低,明明暗暗,宛如少女的心事,溫婉,纏綿,朦朧。水里,燈影綽約,濃濃淺淺隨波起舞;天上,月彎如眉,清清淡淡掛在天邊;岸上,游人從容,三三兩兩信步而行……西塘,我斜倚著欄桿,依偎在你懷里,就這樣沉溺在一片宋詞的意景中,心境如小船蕩起的漣漪,閑閑悠悠散淡開去。
夜深人靜,我懶懶地躺于雕花床中,卻不舍睡去。透過琢花刻鳳的木格窗欞,眺望著深藍夜空,塵封的舊事徐徐涌上心頭。小時候,睡的也是木床,也雕花,有一頂退了色的紅緯帳。我睡這頭,守寡的母親和三四歲的妹妹在那頭。寒冷的日子,母親總是用雙手抱著妹妹,用雙腿夾著我,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我們小小的身子;炎熱的夏日,母親則坐于床沿,搖著麥秸扇,講著美妖善狐的故事,待我們沉沉睡去,就織補衣裳縫納鞋底以貼補家用……恍惚間,有人輕輕喚我的名字,喚我娟子,我似乎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不覺雙眼濡濕。西塘,且聽我訴說吧,聽我訴說那些個艱難卻快樂的日子,那些個有愛圍繞的幸福時刻吧。
西塘,都說你最美的在于一夕一晨,夕是華燈結彩,晨是樸實素雅的。晨嵐曉霧間,我沿河漫行。門開了,有婀娜少婦去水邊洗滌;船來了,有健壯船夫撐篙點波。吳儂軟語,巧笑倩兮,襯得迷人的晨景更為靜謐。我屏息躡步,不覺來到了著名的煙雨長廊。這道1000多米造型古樸的廊棚,以磚木結構為主,一色的墨瓦蓋頂,有的瀕水而建,有的穿堂過室,沿河一側還設有靠背長凳,供人歇息。千百年的時光,已給長廊刻上歲月的斑駁痕跡,而它,仍在默默地替商旅遮陽擋雨。西塘,煙雨長廊,也是你為我做的傘吧?一把你親手制作并調勻了墨彩畫過的油紙傘?熾熱的陽光下,你用這把古老的油紙傘呵護著我,送我一程又一程。我悄悄收攏它,把它珍藏于心深深處。即使將來它會在風雨中撕碎,那又如何?我要用它來排結一個奇跡:“我愛你!”就讓它寫在風雨里,寫在不是雨季的季節里,寫在時光的河流里。
是的,西塘,我愛你。徜徉于你那一座座古老的私宅——種福堂、倪氏故居、江宅、薛宅等等,好像翻閱著一部部塵封的史冊,聆聽著一個個人生故事,穿越著一條條時空隧道。其中,我尤為鐘愛醉園和西園。“醉園”因王宅“醉經堂”得名,初建于明,園有三進,回廊通幽,碧池玲瓏,假石奇巧,翠竹生妍,芭蕉蓬勃,秀色醉人。園中最特別之處是一座僅容一人過的磚制袖珍小橋,于細微處見精致,極具觀賞性和實用性。王氏世代詩書傳家,祖父精于書法,父子醉心版畫藝術創作,園內書廳有“水鄉風韻”版畫系列陳列。小小版畫,容入大千世界,一筆一刀,俱由心發。西園,據說是西塘歷史上最大的私家花園,亦是當年柳亞子邀友吟詩歡歌的地方。園內構局別致,移步換景,水榭臺閣、池塘瀑布、假山古井、松竹花草,每一處的設計都精巧無比,令人驚嘆。穿過曲折的游廊,登上咯吱響的樓梯,便到了古樸的二樓,濃郁的文化氣息就撲面而來——這里陳列著很多文物、字畫、印章、扇面書法。我最喜歡的是一處書房,房間不大,擺設很是簡樸,僅古椅、木桌和一盆盆栽而已,卻清雅寧靜之極。推開木格窗,俯視樓下,就是美麗的花園,抬眼望去,即是西塘的蜿蜒嫵媚的清流河畔和鱗次櫛比的明清建筑。徘徊于這樣富有人文書香的江南古宅,心情不由得澄澈空明起來。西塘,莫非,醉園和西園,就是你秋波流轉的雙眸?歷經歲月的滄桑,它們依然熠熠生輝。
※本文作者:葉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