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的第一個周末,幸運的遇上了大晴天。經過一周的辛苦工作,早就巴不得出去走走,早上6點就興沖沖的搭上了去頤和園的旅游專線。天空明凈得像一塊上好的翡翠,淺金的秋陽自稀疏的枝椏間輕瀉如水,在光滑的路面石上投下一片斑斑駁駁的支離破碎。正是天涼好個秋。
進入園中,昆明湖碧波浩淼,一種氤氳的的水氣撲面而來,波濤拍岸,卷起千堆雪,令人猶如置身天涯海角。它雖是湖,但在設計者的理念中,似乎是把它當成了海來勾勒。站在萬壽山下、佛香閣前,透過玲瓏剔透的“云輝玉宇”坊,只見水天一色,浩浩蕩蕩,既有“水光瀲滟晴方好”的明麗,又有“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的大氣。十七孔橋如同白玉雕就的長虹,經歷百年變遷,依舊靜靜臥在波上。橋的遠端,云霧中隱現南湖島,翠葉空朦,紅樓掩映,依稀蓬萊仙山。
圍繞湖邊點綴著亭臺樓閣,錯落有致,賞心悅目。按照游覽路線,先是仁壽殿,這是慈禧垂簾聽政的所在;殿后,玉瀾堂、樂壽堂、宜蕓館為主體,重重庭院、回廊曲折,這是當年帝后的居住讀書之地。轉到長廊,眼前豁然開朗,遠是西山、玉泉,近是畫舫、亭臺,湖山美景盡收眼底,“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從康熙起的歷代清帝都以在此游玩為賞心樂事。
花木蕭瑟,秋意正濃。沿著被歲月磨礪的光滑的鵝卵石小徑,信步走到玉瀾堂,心中不禁微微一震,光緒帝和珍妃那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似乎還縈繞未去,在殘破的琉璃瓦和褪色的雕花窗欞上映著淡淡的哀傷。玉瀾堂,取意昆明湖波光如玉,原是光緒皇帝的寢宮,后來成為“百日維新”失敗后囚禁他的地方,現在還能看到當時增筑的封閉通道的高墻。慈禧每次游幸頤和園,都要把光緒帶在身邊,囚禁在玉瀾堂。有同情他的太監將珍妃偷偷送入堂中與他見面,兩人雖然貴為皇帝和皇妃,在慈禧的淫威下,也只能執手無語,以淚洗面。
百年之后的今天,園中良辰美景依舊,滿目名貴繁花雖落,森綠的樹葉卻已然悄然染上了一層薄薄的金色霧靄,連帶著把那落花清泉都被染上一層淺金的蕭索。穿過悠悠流逝的時光,當光緒被囚禁在頹敗的畫堂深處的時候,這里是否有一個秀麗的身影終日為他徘徊,陪他嘆息?珍妃,這個雪為肌膚玉為腸的女孩,十三歲入宮,豆蔻年華,纖纖弱質,為了心愛的少年天子,敢于和西太后公然對抗。光緒被軟禁后,嬌美的年輕妃子,在風刀霜劍嚴相逼的宮廷里,是否守著更漏,聽疏雨滴梧桐,任憑紅顏老去?識盡愁滋味的她,或許曾在這個花深如海的園林里,望著樓頭月圓月缺,可是直到香消玉殞的那一刻,再也沒有過與愛人團聚的時光。
“半世浮萍隨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不知道光緒是否也在后來無窮無盡的春花秋月中默默地思念珍兒,直到流盡最后一滴眼淚?
踏著頤和園滿地堆積的黃葉,秋風在腳下輕柔的旋起。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九月的涼風,濃了桂子香,紅了楓葉霜,誰能想象,這樣一個花園,卻曾是大清政治的中心。當全國硝煙彌漫的時候,流星快馬從這里奔出,日夜兼程將最高統治者的旨意傳到前線;亦有連續不斷的疲憊的使者,將戰敗的噩耗傳到帝后的歌舞場中,宣示著泱泱大國的淪落。在這里,一切似乎都是靜謐、安詳的,正如其名――頤和。
無論怎樣,這里的柔情逸致多于金戈鐵馬。昆明湖的垂柳岸邊,還停泊著西太后的白玉舫――不系舟,她是否也在千里江山寒色暮的秋夜,登高思念那個對她萬千寵愛的皇帝;萬壽山下,有乾隆在夢中所見憑記憶構建的仙家樓閣――畫中游,這是大清天子心目中的杏花春雨江南啊。
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
徘徊在昆明湖的淡煙疏柳中,我仿佛聽到葉赫那拉蘭兒深秋獨憑欄,無人時幽幽的一聲嘆息;看到光緒遙望佳人,頰邊悄悄流下的一滴眼淚。
看不見的,是不是等于不存在?過去的,是不是等于忘記?
不是的。
在我施展鐵腕,在大清的畫卷上濃墨重彩的潑灑時;在我熱血沸騰,揮戈指向蠶食國家的陳腐勢力時;當我幽禁徘徊,任時光將我的鬢角染白時,在我生命的每一刻呼吸,我的心里最柔軟的地方始終深藏著你,珍兒。
※本文作者:春雨閑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