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不再象年輕人那樣一心往前奔,而是在碌碌勞作之余,時不時的回味過去的人和事。和朋友聊起童年,給我印象最深,也最感親切溫馨的是父親的脊背。
我是父親的小兒子,我出生時父親已年過四十(44歲)。父親個子不高,相貌和身軀都顯得清瘦單薄,而最突出的特點就是駝背,就像宰相劉羅鍋那樣。在我幼年的感受里,父親的駝背不是缺陷,而是一大優點-因為我經常讓父親背著,走親戚、上街道,爬在父親的背上,即平穩又舒適,一點不用怕掉下來。
我小時候身體特別差,經常病病歪歪,身子骨都發軟(可能是缺鈣吧)。為給我看病,父母親常常低聲下氣地向隊里借錢(那時候越窮越難借到錢,當時我家人口多,父母身體不太好,兄弟姐妹六七個盡是吃飯的)因為我身體差,反而得到一個優待,即不管去哪里都又父親背著(有時也讓母親抱)也因為能享受父親溫暖的脊背,我從沒有因我的病痛而難過,反而感到慶幸-這樣就可獲得更多的疼愛。
父親在別人眼里是個不愛說話、沒啥心眼的老實疙瘩,但在我眼里父親卻近乎完美。我很小的時候沒啥理解力,我只記得父親一個人背上我上街或走親戚時,總是給我說這說那,有時還哼幾句秦腔。我只感到父親在給我說話時是那樣的輕松快意。三四歲以后開始知道些啥了,父親就指指點點的給我講許多知識和道理,我最初的一點知識和經驗都是父親背我上街趕路或轉游時給我講的。在我幼小的心靈里,父親無所不知,簡直就是大學問家。
那年月家里很窮,在政策稍有放松時,父親就挑著框架,悄悄出門趕會賣涼粉。我太小,在家里又會影響母親做家務,于是父親就總帶我一同出去,這時父親背不成我了,就把我放到一個框里挑著。父親的扁擔兩頭兩個框,一個框里放著涼粉砣和碗碟調料等,一個框里放著被蓋及其它行李。我坐在被蓋上,聽父親講故事或哼小調,身子隨著扁擔框晃晃悠悠,感到美妙極了。父親一個人旋涼粉、收錢、拾掇碗碟。我一邊看父親干活,一邊玩。我就覺得父親能干極了,趕一趟鄉會,兩三天就能掙那么多毛毛錢,當然還有分分錢。這時父親總會給我買一個小陀陀饃,夾上一毛錢的臘汁肉。看著我大口流油的吃,站在一旁的父親眼里總閃著慈祥喜悅的光芒。
父親厚道而和善,待人很實在,因而常常吃虧受氣。但不管是福是禍,父親只是和善的笑一笑,不與人紛爭,更不會與人紅臉打斗。我從小到大,父親從來沒有打過我,也沒罵過我(在我印象里,父親對我們其他幾個兄妹也沒打罵過)。我有時做錯事,父親總是深情地看著我,有時會拍拍我的肩,說一句以后注意點。記得我十一歲那年,我被人誣陷,說我偷了隊里的黃瓜,我被批斗,父親也被罰了四十個工分。回家后我傷心的哭,父親走到我跟前,拍拍我的肩,對我說:沒啥。吃虧吃不死人,只要人安生就行。這一句吃虧吃不死人我記了三十多年,并以此來處理我與他人的關系。
我小時候一直以能讓父親背著而感到幸福,從沒想過父親累不累。我看見的常常是父親的笑臉,有時也看見父親豆大的汗珠往下流,走一段父親也會喘息,可沒等我問,父親又總會說:你看這天熱的,還每走多遠就熱得出汗。我覺得怪怪的,可沒多想。等我長大以后,母親和其他長輩給我講,父親的脊背是小時候干活,挑擔、背東西壓彎的,父親的哮喘也是小時候勞累落下的。等我明白這一切,感到非常內疚,可還沒來得及向父親說聲對不起,父親便在我十九歲那年冬天離開了人世。
啊!父親的脊背,我的童年。一段給了我快樂幸福又使我感到內疚的童年時光,教會我很多,很多……
父愛,記在我的心里,流淌在我的血液里,銘刻在我的骨頭里!(作者自評)
※本文作者:槐里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