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在忙忙忙碌碌中、在牽牽絆絆里溜走了,時光也帶走了父母的健康。零二年,痛失慈父,我已是肝腸寸斷。去年七月接到母親病危的電話,我的世界仿佛塌了一般。怎么會啊?我那美麗聰明善良勤勞的母親,五月份還身板硬朗地陪著幾年沒見的女婿玩麻將,電話中笑聲是那樣的清亮和甜脆啊!夫婿回來多次由衷地感嘆:八十歲的人了,腰板筆直,那樣的精神!那樣的有風度!前幾天我給媽媽打電話,媽媽還笑著要我別掂記她,她很好。怎么會啊?
望著淚眼婆娑的我,夫婿心疼地說:上單位請個假,回去陪陪老人吧。回想這幾十年,我為媽媽做過什么?好慚愧,記憶中竟一點也搜索不出。有的,全是媽媽為我的操勞、忙碌和擔憂。我惶恐了!我是女兒啊,我怎能如此地粗心,如此地處之泰然地享受母愛呢?我急急地向單位告了假,帶上媽媽最疼愛的外孫,踏上了回家的列車。
到家了。眼前躺著的是我昔日的母親嗎?人瘦得變了相啊!一陣陣的痛折騰得媽媽大汗淋漓,僅管室溫才二十二度;痛一消停,媽媽就強撐著笑與我打趣,慈愛地摸著小外孫的頭、手,“多好的孩子啊,媽媽放心了。”在媽媽難得入睡的間隙,我望著疲憊的姐姐和從武漢接我回家的哥哥,“怎么不早告訴我啊?”“媽媽不讓說。你遠,工作又忙。”“每次接你的電話,媽媽都是強撐著,接完電話好半天才能緩過來。”“其實媽媽六月份就起病了,開始是重感冒,后來不斷添新的病。現在已是膽囊癌晚期了。”望著睡夢中還皺眉的媽媽,淚啊,一串串地往下掉。我的媽媽喲!
我接替了疲勞的姐姐手中的活,頭一回做了女兒該做的事:為媽媽洗臉梳頭,備好漱口水、在媽媽刷牙時用盆接著,喂藥喂飯,擦澡洗頭,每天為一生愛干凈的媽媽換上新洗的床單,接倒大小便,隨時換洗汗濕的衣服;頭一回,我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將母親抱在懷里,生怕弄痛了她;頭一回,將女兒歉疚而又不舍的吻,印上了媽媽的臉頰;又象兒時一樣依偎在媽媽的身旁;有空時,還給信佛的媽媽讀一段佛經;晚上則和姐姐輪流看護著媽媽,保證在她醒著時我們能陪她說話。我多次向上蒼祈禱,愿減我十年的壽命,不,二十年也行啊,只要換得媽媽再健康地活上幾年!也許上蒼聽到了我真心地祈求,也許上蒼可憐遠離母親的我,慢慢地,母親好了起來,疼痛逐漸減緩,扶著我的手能在屋里走幾個來回,笑容又回到了媽媽的臉上。有時還給我們講她小時候的事情。
一個月,我寸步不離地守護著媽媽,即使每天那斷續的三四個小時的睡眠,也在半睡半醒之間,我怕啊,我怕我一離開就再也見不到媽媽了。九月來臨,開學在即,我愁,我急。想讓兒子一人返呼,可他太小;想讓他在老家借讀,兒子不愿意;要丈夫來接,家里還有他近九十的母親啊!當初不想帶兒子回來就是考慮到這些啊,可兒子是在老家生的,是母親侍候我的月子,是母親縫制兒子的衣服。母親想她的外孫啊!
病中的母親看出了我的愁意,多次催促我返回。“別擔心,我好啦。我還想到呼和浩特住一段呢。”我們母女都明白啊,這一別,可能就是陰陽兩隔。我含著淚吻了吻媽媽的額頭,“媽媽,你等著我,等著我啊!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媽媽微笑著伸手摸了摸我的臉頰,“我沒事,你走吧。帶好孩子,路上小心點,到了就給我電話。”我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病中的媽媽。回到單位,急急地處理積壓的工作,一日多次地與哥姐電話聯系。心兒喲,生痛生痛地在兩地徘徊。
九月十八日,單位去九寨溝開會。我計劃十六日就啟程回故里,行李早已收拾齊備。十三日晚十一時,電話鈴聲急促響起,“媽媽的狀況很不好,妹妹,你要有思想準備。”哥哥急急地說著。可下午哥哥還說,媽媽還吃了不少東西,過國慶沒問題。我忘了該說什么,只有眼淚傾瀉而下。一旁的丈夫什么也沒說,馬上為我聯系到武漢的飛機。我要盡快回到媽媽的身旁,沒能見上父親最后一眼已成為我今生的傷痛。十四日凌晨一點,令我膽戰心驚的電話再次響起,“妹妹,媽媽剛剛已經走了。”哥哥哽咽著。我怔怔地,無語無淚,心被挖空,只剩一軀空殼陷進沙發里。
※本文作者:清風拂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