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色,是土地的顏色。農民,是土地的兒子。
然而有一天這黃色變成了席卷整個漢室江山的劫火,那些舉起這燎天大火的人,就是土地的兒子……
我家祖祖輩輩都是農民。
記得我還是個幼童的時候,祖父笑瞇瞇的摸著我的頭,說:“一斤棉花一床好被,一場瑞雪麥苗好睡。莊稼漢又能過個好年啦!”全家人就一起笑起來,一起盼著一個好年景。
之后我漸漸長大,祖父已經去世,父親臉上卻漸漸失去了笑容。有一天他沉思良久,終于一咬牙,轉身摸出幾年的積蓄,回過頭來卻已換上了笑容:“二娃,你比你哥伶俐著呢!去村學,讓先生教你念書去,長大了,也考個功名——”
于是我懵懵懂懂地進了私塾,雖然不知“考功名”是什么,卻也感到了父親眼里熱切的期待。
于是父親看著我的時候也會憨憨地笑:“二娃,等你考了功名,當個大官,可要給莊稼人過過好日子喲!”這樣想著,似乎租子、捐稅,全都算不了么,咬咬牙就挺過去了。
同學中有個小哥哥叫長生,個子高,力氣又大。每次家境殷實的同學們欺負我,總是長生哥出頭為我打架。為此,他沒少挨嬸子的罵,可他每次總是厚道地笑笑:“這算什么?咱們窮孩子不互相幫扶,還有誰來幫咱們?”
只要看見長生哥,我就覺得天塌下來也不算什么大事。
鄰家張伯的獨生女兒小纓總喜歡跟著我,我也特別喜歡她。張伯時常會慈祥地笑著,問我:“孩子,你長大了就娶小纓,可好?”那時小纓就會和我一同大聲回答:“好!”
時光飛逝,父親的脊背一天比一天更彎。我知道捐稅一天比一天重,他挑著千斤的擔子,給壓得喘不過氣來。不過我也能下地幫父親干活了,我不再是瘦小的孩子,也能拉住借來的那頭脾氣很倔的大公牛。長生哥時常跟我演習武藝,還告訴我:“習文固然要緊,也要用心練武。想要功成名就,兩樣缺一不可!”
怕什么,有長生哥在,天塌下來又算什么!
然后父親向張伯下了聘,雖然我們兩家都沒有余錢,只等割了麥子,就要給我們成婚了。長生哥還不知道呢,他又因為打架給嬸子關了起來。等嬸子一放他出來,我就馬上告訴他,我要娶這個全村最美的姑娘了。
可長生哥終于沒趕上替我高興。
熊太守的兒子熊虎來田里打兔子,一眼看中了小纓,搶她回去要做小妾。我和大哥追上去,卻被官兵毒打了一頓。我真恨自己!我為什么不跟長生哥好好學武藝,我都保護不了小纓!接連幾個月,我夢里都響著熊虎的獰笑,都看見小纓痛哭的眼睛……
父親把大哥背回家,沒幾天,大哥就死了。張伯到縣衙去告狀,也給苗縣令打了出來。兩個老人抱頭痛哭,喃喃念著:“蒼天啊……”
后來苗縣令在公堂上給人打死,熊太守和熊虎也被殺死。我知道這是長生哥干的,官府正通緝他。我只盼他快快逃走,逃得越遠越好。我只恨自己沒用。可小纓……終于沒等到長生哥去救她,為了不讓熊虎碰她,被搶去的那天就已投井而死了……
那天父親沉思良久,長嘆一聲。“二娃,這官……是當不得的……還是,回來務農吧。”
背影佝僂的老父雖不知道“舉秀才,不知書”,卻也明白,官,終究不會給莊稼人過好日子。
連年大旱,田里顆粒無收。可租子、捐稅還是照樣要收,而且越來越重。父親終于一病不起,到死也沒閉上眼睛。他無神地瞪著房頂,大喊一聲:
“蒼天有眼……!”
家里,竟連一張草席都沒有!
母親懸梁自盡……小弟活活餓死……我抱著餓得哭不出來,只是不停抽噎的妹妹,茫然地望著天空。
——蒼天啊!你真的有眼嗎?
大賢良師救了我們兄妹。他名叫張角,是個神奇的老人,能用符水咒語給人治病,還有一本神奇的書:《太平要術》。
“這本書不光是法術。我受人供奉也不是因為我的法術。”老人鄭重地說。“我會把這本書教給你們。我全都教給你們!”
※本文作者:海云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