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個農民,地地道道的莊稼漢。
父親一生沒上過多少學。初小(相當于現在的小學四年級)后,父親就沒有再上學了,我曾經問過父親,他只淡淡的說了兩個理由:一是因為弟兄姊妹多,家里負擔重,需要他回來干活,二是因為新中國成立后,家里成份不好,不讓讀書了。但父親一生很愛看書讀報,在那些書報很不發達的年代,只要能收集到手的任何文字,父親都要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通讀,經常是不管吃飯、干活,看起書報來完全忘我,為此,父親沒少挨母親的責怪!小時候,我是很少到縣城去趕場的,偶爾隨父親進城趕場,等他辦完事情,首先就是去到全城也僅有一處的報欄,等他幾乎把所有的報紙全部讀完后,天也快黑了,我只能尾隨在他的屁股后面,急匆匆的往家里趕,到家天已全黑了。
父親喜歡看書報的愛好也讓父親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很大進步和滿足:生產隊少數幾個喜歡談論時事新聞的人總是來找父親,特別是發生了什么新聞或者社會上有什么謠言(在那個新聞閉塞的年代,謠言很多!)的時候,父親就喜歡和他們探討探討!另外,生產隊里哪家需要寫個字據什么的,也都喜歡來找到父親,父親也總是有求必應,從不推辭。不僅如此,生產隊里哪家的莊稼需要打農藥,需要施肥,他們不知道該用什么農藥,不知道該用什么化肥,不知道怎么配制,都來找到父親,父親也從來沒有拒絕過。
在那個流行夜校的年代,父親還給夜校上過課。
父親的一生平淡無奇。父親一生中當得最大的官就是生產隊長,而且只有不到兩年時間,其次就是生產隊的會計了。聽父親說過,他曾經到我們縣的一個現在已經破產的鐵廠去當過工人,后來因為三年自然災害又回到農村,就再也沒改變過命運了。父親獨立成家后,隨著我們五個兄弟姊妹密密麻麻地降生,家里的生活景況一天不如一天。在我小時候的記憶中,父親除了農民本來最基本的掙工分換取那點根本不夠的糧食外,總想憑他的那點智慧給我們帶來點好的生活,尤其是改革開放之后,我們家是最先嘗試科技致富的,雖然并沒有成功,但確實算是走得比較早的了。我所記得的就有:喂兔子、鵪鶉、養魚、重甜葉菊、芍藥等,實際上比較成功的可能要算喂母豬產小豬來賣這一行為了,生產隊里好多家庭看見我們家養小豬賣能賺錢,也跟著干了起來,后來喂的人越來越多,加上生豬價格的波動,父親就又不得不轉向了。直到今天,父親也沒能致富。
今年春節回家,聽父親說,他成為了村里的“反貪組長”!原來,父親所在的村民小組的組長利用職權,通過各種手段把本不富有的村民的錢黑進了自己的口袋,于是很多村民一致要求清查,他們自然就想到了已經有些年老但還聰慧的我的父親。父親說:雖然查出了很多問題,但官官相位,村支書都幫助按平了!
父親的一生愛好不多。父親是一個不善言談、偶爾又有點幽默的人,我的記憶中,他確實沒有太多的業余愛好。除了看書讀報,記得父親下棋的時間已經很早了,幾乎都已經快忘記了。而我記憶中最深刻的莫過于我童年記憶里的那幾首老歌,都是從父親那里聽來的:除了《大海航行靠舵手》、《社會主義好》、《阿瓦人民唱新歌》、《毛主席來到咱們農莊》、《南泥灣》等革命歌曲外,也還有《繡荷包》、《紅彩妹妹》、《太陽出來喜洋洋》等私下才能傳唱的經典民歌。父親從來不會完完整整地把一首歌唱完,總是隨著心情很隨意地哼唱,所以有些歌曲我也是唱不完整的。
父親一生的得意之作恐怕要算他替生產隊的一個本家寫的一篇文字材料了(說實話,我都不知道這篇文字材料應該稱為什么,就叫“情況說明”吧)。那已經是改革開放過后的事情了。我的那位本家與我同輩,年齡比父親略小,孤單一人,窮得叮當響。好不容易檢了一個因為吃不飽跑出來的媳婦,生了小孩,可又因為實在忍受不了窮困,又跑回原來的老公那里去了。她跑了不要緊,可留下一個還在吃奶的小孩怎么辦?于是,那位本家就找到我的父親給寫一個材料,以便與對方交涉。你別說,我的那位本家帶著我父親寫的“情況說明”找到對方的大隊書記,那個書記竟然被我父親所寫的文字感動了,并一個勁地稱贊寫得好,于是,就協調把媳婦也給弄回來了!不過,我的那位本家并未因找回了媳婦而感謝我的父親,這是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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