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禾苗在田野里可勁的往上竄,幾片細長嬌嫩的淡綠竟然在短短的一個月內衍生了無數的同伴。江南充沛的陽光雨露滋潤著那些美麗的生靈,田野迷朦莽蒼的綠盡情地張揚著生命的激情。
家鄉的五月雖屬初夏,白天卻熱得很,似酷暑般一般,唯有那清爽的夏夜還殘留著些許春日的溫情。
常為生活奔波于上班下班的路上,腦子里常飛速旋轉無數個問題。緊張的生活,繁雜的工作,如同那火熱的天氣讓人汗顏,也讓人莫名的煩燥。每每這個時候,越發讓人留戀溫情的春天,思念那無拘無束的童年。
70年代初,我出生在江南的一個小地方,那里大山小山,山山環繞。村后是一條彎彎的河,村前是大片大片的但結不出多少稻谷的水田,就是那些廣袤但很貧瘠的田地養育了我的兄長父輩,也留下了我許多快樂的時光。
那年月,家鄉是貧窮落后的,生活也是單調的,鄉村大抵都這樣吧。山村里沒有什么娛樂,我孩童時代的樂趣,也都蘊藏在村前村后的那些山水田野之中了。捉魚摸蝦撿田螺,這些城市孩子認為的新鮮事兒就是我們當時所謂的文化快餐。清楚地記得那時候哥哥叉泥鰍是把好手,而撿田螺則是我晴朗夏夜的必修課。
當西邊的天空還有一絲光亮,哥哥就背著盛滿松明子的竹匾,腰系一個魚簍,手提一個鐵制的像是牛籠的火籠走出家門。我也赤著小腳,挎一個竹編的籃子樂顛樂顛的跟在哥哥后面。
走出村莊,迷朦的田野間已是火光點點,把把火籠的光亮和天空的星星爭相比美。趕早的鄉親已在田間忙開了,哥哥掏出火柴點燃松明子,右手捏著柄梳子似的漁叉(我們這叫泥鰍叉子)。燃燒著松明子的火籠在哥哥的手臂的搖晃中“呼呼”作響,我們借著昏黃的火光輕輕的踩在稀爛的泥土中。
“撲哧撲哧”的聲響中,一條條機靈的泥鰍卡在了哥哥那柄漁叉上,發出輕微的唧唧聲。哥哥提起漁叉輕巧的在魚簍中間的篾條邊緣一拉,滑溜的泥鰍從漁叉的鐵齒中滑落下去。我跟在哥哥身后,水波在我們深一腳淺一腳中晃動開來,也晃動著輕搖觸須的田螺。受了驚嚇的田螺,趕緊把身體蜷縮進它黑色的布滿青苔“房子”,順著水勢滾落到踩過的腳窩,只要瞅準地方,伸手一摸就是一把。火籠搖過之處,清晰的看到一個、兩個……那些水波還沒觸動的田螺還在悠閑著張望美麗的夜空。無數肥碩的田螺喲,好似天空灑落的星星,怎么也撿不完。
我們走過一畦畦的水田,西邊的玄月不見了,籃子里已沉甸甸的。哥哥竹匾的燃料所剩不多,泥鰍和田螺取代了竹匾原來的重量。田野間的燈火少了,我們抬腿跨上田埂,猛然發現腿肚上附著幾條螞蟥,這才感覺到腿上又疼又癢。用力捻下那些吸血鬼,洗凈腿上的泥巴,手指沾些唾沫在傷口上擦了擦……看著魚簍中豐碩的戰果,想著明天的美餐,抑制不住內心的歡喜,興沖沖的往家走,哪還顧的上路上硌腳的石頭。
一路搖曳的火光引我們走在回家的路上,也映照著我還在淌血的小腿和哥哥熏的長滿“胡須”臉。那幀定格在腦海中的黑白畫面,每到激情的五月就會縈繞在我的心頭,讓人想的心痛也心動。
我記不清我的那雙大腳多長時間沒有在泥土中按摩了。于是,挑一個滿月的夜晚,披著嫦娥的婚紗,背上礦燈、魚簍,行走在涼爽的夜風中,讓繁雜的思緒在恬淡的夜空中飄蕩。
山村夜晚的田野蛙鳴蟲歡,清風習習。犁耙過的水田里,倒映著清幽的月光。田中的水呵,還殘留著白天的余溫,軟軟的泥土中還珍藏著我的故事么?
把套著軟底膠鞋的大腳伸進水田里,盡管隔著一層膠皮的皮膚還是感覺到水的溫度。礦燈雪白的光束穿透水面照亮了一大片,水草、田螺,一覽無遺。只是泥鰍很少見,應該是電麻機的杰作吧。
突然,遠處兩束忽閃忽閃的光亮中夾雜著一陣清脆的童音飄來。
“哥哥,你撿了多少?”
“好多呢,還叉了好多泥鰍喲!”
一個、兩個……我也不住的往魚簍里扔。心緒也在這一俯一拾中舒坦起來,感覺撿起的不是田螺,而是一份自然恬淡的心情,一份丟失的記憶。
※本文作者:余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