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桑的天涯零星地從行云塵埃中擠出幾滴清淚。于是這世間的雨便細膩得這剩下了一襲泠寒,借著飄忽的風輕渺地搖落。
又期清明,又沐春寒。早習慣了江南的清明,不厭的、淡漠的憂戚,漫落的雨霏,和著擁著那一山的青翠。
但是隨著匆匆的人流,喧鬧已全然填充了心底的空虛。即便是我有意漫步在斜風細雨中也不得不加快了步子。這就是我們生命的節奏,竟已容不得讓清明留消片刻!是的,清明仿佛已經杳然離去了!那么,是它棄我們而去,還是我們已將它淡忘在記憶中樞?
難得今天食堂里竟還有清果(清明蒸糕)!小黑板上歪歪扭扭的字跡似乎是一種揶揄。它擠眉弄眼地笑著,“清果”!
心里仔細盤算著自己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吃了。一年、兩年、三年……哎!總之已經是很久很久了,久得都記不真切了!甚至連它的味道也都一并忘卻了!
終于,兩個綠瑩瑩的,玲瓏精巧的清果呈在了我的眼前。我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揣在懷里,卻不忍吃!手覆在清果上,很柔,很軟,很富彈性。輕輕地撫過,生怕自己一用力他就碎得難堪,連著清明也碎得一地。而現在,它就那乖乖地躺在我的懷里,微微地冒著熱氣。那一刻,就似乎連清明也被我擁入了懷中,長長地吁了口氣。我又怎么忍心將它吞下?這我和清明的唯一聯系!
趁著這偷來的片刻閑暇,漫步登上校對門的小丘。
草木萋萋,凝碧如洗。青松傲骨,意氣揚揚地昂著頭,直視蒼穹,任嚴寒肅殺,始終保持著勝利者的姿勢,沉默不語。似乎學了這故土的深沉,那么它還是寂寞的嗎?不!還有風,輕柔地撫順了它的枝椏,帶著她的子葉嬉戲;還有雨,深情地親吻著她的身軀,洗滌著它的靈魂;縱是穩重如大地也撲倒在它的腳下,默默地支持著它。就連幽蔭之中時時傳來幾聲清越的鳥鳴不亦是它的伴侶嗎?那么,它還寂寞么?
一葉飄零,徐緩地從枝頭隨風飄落。它的前身可是舞姬?竟能如此唯妙地演繹出凄惻的徘徊。想來這搖曳的僅是它那不堪塵俗的殘軀,放飛的便應是它的游魂了。或是帶著一絲枝稍的余溫,攜一縷戀戀難舍的情,在半空惜別,飛舞。待余溫消盡,便也終舞落了其一生。陳葉安然地躺倒在大地的懷中,略泛黃顏,微微卷皺。隱約地,看見了一張燦然的笑靨,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它也終應了一句含笑而終!我含嘆地別過頭,避開了那張落葉。它歷經了紅葉搖羞的肅秋,熬過了素霜含煞的嚴冬,竟還躲不這風暖競花的季節嗎?可惜錯過了如斯浪漫的良辰。
目光掠過了覆在小徑上的層層殘葉,染著深褐的銅色竟奪了這黃泥的絢爛。無意間,一座孤墳突兀地闖進我的眼簾。草芥叢生,狂亂地舞著纖柔地不堪的軀體。若不是那微微隆起的小土丘,若不是那早已布滿青苔的的亂石,怕是任誰都會將它忽略。意外地,林中竟有野鴉撲翅遺鳴,余音裊裊。
我站在這座孤墳前,愣愣地。或是因為習慣了世俗的喧囂,突然一下子靜下來,心情就便得難以琢磨了。甚至有點不忍面對它,這臥野清明無人祭的孤墳。
野地孤墳,甚至連個石碑都沒有,更哪來的墓銘只言呢?墓上的青草怕是最懂穴中之人的心意了。將不盡的寒意凝碧聚在了墳頭,一股悲愴襲上了心頭。
天空漸漸停止了他的泣息,猛地憶起了懷中的清果。我下意識地將它們取出,放在墳前。映著寒草,他們似乎也露出了微微的笑意。松濤颯颯,我仿佛聽到了它們的笑聲。那姑且就留它們化開這片寂寥、落寞吧!至少,此刻,這里不再孤單!
我捧起一掊黃土,細細地凌風撒落。
墳上的小草固執地甩著腦袋,抖落這些沙土,倔強地揚起頭,似乎帶著一身的不屑,驕傲地隨風搖曳。
片刻的駐足,搓著深深嵌進掌紋的潤土,默默地注視著這雜亂不堪的小丘。爺爺,您可安好?今年清明又有誰替您除草添土?心里一陣失落,積久難鳴的情感在胸中層層涌起。
但殘存的理智將我帶出了松林。我還得去追尋生命的節奏,必須!呵呵,而我們也總是那么輕易地趕上,然后遺忘!
偶然,室友無意間說了一句,“你的鞋子臟了!”我低頭一看。呵呵,真的!鞋沿沾了一層黃泥。!我失神地望著還沒來得急洗凈的手心。
不!鞋子并沒有臟!它們只是見證了被我遺落的清明!
※本文作者:珞予※